春深如酒

莫舍己道,勿扰他心

有间客栈(十一) 叶all

刀锋峡谷正如其名,地势险峻,人迹罕至,叶修他们绕着山腰走了一遭,愣是连个打听消息的路人都没碰见。

 

就这么瞎转悠着也不是个事,魏琛吐着烟道:“你说这家伙会不会藏在谷底?官府正派人四处抓他,这小子又不傻,漫山遍野地乱跑不是送死吗?”

 

“有道理。”叶修边说边向他伸手,“给我来两口,身上没烟叶了。”

 

“想抽啊?叫声爹来听听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“信不信我抽你。”叶修面无表情,直接改上手抢了。魏琛自然是负隅顽抗,可惜道行不够,最后只得将命根子拱手让人。趁叶修走得远了,嘴里便不住地骂骂咧咧,什么忘恩负义,过河拆桥,卑鄙无耻……总之是什么难听骂什么,骂到解恨为止。

 

唐柔和乔一帆早已习惯了两人的相处模式,此时只管默不作声的往前走,连劝都不带劝一句的。只有包子一脸的骄傲兼鄙视,“那是因为你打不过老大!”差点没把魏琛气得吐血。虽然这是事实……

 

几人艰难地向谷底行进,虽说身上都有功夫,攀爬中落脚不稳也是常有的事,好在叶修没光顾着爬自己的,一路上帮他们有惊无险地化解了不少危机。当双脚终于踏上谷底的瞬间,每个人心里都是一松,接着腿一软就坐到了地上,半天都没爬起来。

 

“妈的,这通缉任务简直要人命啊,不给个十万两怎么对得起老子九死一生?!”

 

“哎哟!一帆兄弟快扶我一把,我的脚好像崴了……”

 

叶修坐着歇了一会,回头看看他们东倒西歪的模样,也不说话,起身走到江边洗脸去了。唐柔揉了揉自己酸痛的手臂,抬头望向江边,发现虽然叶修的衣物也被锋利的岩石刮出了不少口子,看着颇为狼狈,但行动和神态完全和没事人一样,内心不禁又生出几分超越的决心。

 

“来,擦把脸。”

 

乔一帆正靠着块石头默默蓄养体力,闻声讶然抬头,见叶修已然返回,手里攥着块浸湿的布巾递了过来,脸上就是一热。“谢谢前辈……”

 

包子瞅见了立马一脸委屈地嚷嚷:“老大你又偏心!”

 

叶修头疼又无语,唐柔在一旁勉强忍住笑,故意添乱:“像这种情况,怎么看都应该先照顾我吧?小乔你说呢?”

 

乔一帆不知所措地捏着布巾,感觉自己忽然就变成了众矢之的。这布巾自己好像不该拿,让给别人吧,又怕叶修不高兴,心里挣扎非常。

 

“乱,太乱了。”魏琛在一边冷眼看着,“叶修你看见没有,你在哪儿哪儿就得出矛盾。我赌三钱银子,嘉世赶你出来就是因为你行为太不检点,那些人都为你打破头了,就算你再有威信,留着也是个祸害。”

 

“行呀。”叶修眼皮都没抬一下,“武林大会那天你就问陶轩,是不是因为我太有魄力了他才赶我走的。作为交换我也替你问问文州,蓝雨向来尊老爱幼,不知还肯不肯收个老头子在底层打杂。”

 

“叶修你——”

 

眼看着两人又要吵起来,唐柔却忽然“嘘”了一声,同时认真地侧耳倾听着什么。

 

几人见状都是一愣,随即意识到是有情况,便都安静下来,仔细注意着周围的响动。

 

“是笛声。”片刻后,唐柔肯定地说。

 

“嗯。”叶修赞同点头,“这种地方还有人吹笛子?吹得这么凄凉,我都快哭了。”

 

魏琛则摸着下巴不知再思索什么,“哎……我记得当年百花那个谁也没事就弄个破笛子在那吹,成天舞花弄蝶的,傻了吧唧那个。谁来着?”

 

“张佳乐。”叶修有些好笑,“你这么说他,回头他非拿暗器扎死你不可。”

 

“这是什么曲子?好像有点耳熟。”乔一帆听了一会儿,被那笛声的婉转打动,不由问道。

 

“《梅花落》。”叶修淡淡道,“难为你还记得。孙哲平走后,他几乎年年就只吹这一首曲子了。”

 

“谁?张佳乐?”魏琛惊。“我以为他早和你好上了。”

 

乔一帆不自然的咳了一声,叶修看他一眼。

 

“放屁。朋友妻不可欺,你懂不懂?”

 

“呸。那王杰希你怎么解释?”

 

“我和他那是……”

 

“我说,”唐柔无奈的打断他们,“我们是不是该趁那人还没有察觉,凑近点看看情况?”

 

“此言有理。”魏琛一脸正经,“叶修你别老岔开话题,害我们差点错失了良机。”

 

“烟杆。”叶修斜视。

 

“你们聊着,老夫先走一步!包子跟我打头阵!宁可错杀一千!”魏琛立时态度迥然,颇有气势的喊了一句,后面却没人接话。

 

他纳闷地回过头去,“包子你怎么……包子?包子哪去了?!”

 

几人都是一惊,慌忙回过头去,身后却空空如也。

 

刚刚听笛声听得入神,竟然没人注意到包子不在了。

 

“糟糕。快走。”叶修当机立断,提了伞就朝笛声飘来的方向冲了过去。

 

 

一曲奏毕,白衣人还愣愣的坐在枝杈上,脚下是湍流不息的江水。

 

“喂!”

 

正上着神,近处忽然传来一声吆喝,他心下一惊,回头望去,却见一个身材高挑、精悍的青年正站在树下仰头看他。“刚才是你在吹笛子?”

 

他心下生出几分防范,一只手悄然摸上身畔的刀鞘。“是。阁下有何指教?”

 

“吹得不错,我很欣赏你。”青年严肃地说,随即就陷入了沉默,表情极为深沉。就在白衣人以为他接下来会说出什么饱含学识的见地时,却清楚地听那人道:“你的生辰八字是什么?”

 

他呆若木鸡地和那人对望了一会儿,几乎以为自己听错。“生、生辰八字?”

 

“没错。”青年深沉地点头。

 

白衣人已经不知该作何反应了。想想透露也没什么关系,也就如实告诉了对方。

 

青年低眉思索的模样竟颇有几分吸引人,不消一会,便认真地仰头应道:“你这个命克夫。”

 

“……”

 

闻言连小心隐蔽在树丛后的叶修几人都忍不住了,不难想象白衣人此时的表情。

 

“包子有两手嘛。我看那小子就算开始有些防备,现在也懈怠了不少。”魏琛说。

 

“我觉得包子哥应该是无意的……”乔一帆说。

 

“同意。”唐柔点头,随即望向叶修。“怎么办?我们现在冲上去吗?”

 

“嗯。”叶修说着收起了手里那张画着郎锐肖像的榜文,“我就不去了,给你们一个历练的机会。小心些,此人功夫不弱。”

 

“明白。”除了魏琛不屑地哼了一声,乔一帆和唐柔都没有什么异议。

 

眼看他们一路隐蔽着绕到了郎锐的正后方,叶修扭头对魏琛道:“你怎么不去?”

 

“给年轻人一个表现的机会。这点小事还用不着我出手。”魏琛吹嘘着,习惯性地把手伸到怀里去掏烟杆,结果掏了个空,不由得郁闷非常。

 

这边郎锐正被包子跳脱的问话弄得晕头转向,一时忘了注意周围的环境,结果被曾是微草刺客的乔一帆一招偷袭得手,好在他反映迅疾,拔刀一记逆风刺将乔一帆逼退,又堪堪闪过唐柔的天击和包子的抛沙,捂着受伤的左肩轻盈落地。

 

“哼,官府的走狗。”郎锐冷笑,一手将笛子揣进怀里,横刀摆出一个迎战的架势。

 

“有胆量,我喜欢!”包子兴奋地大喊着扑了上去,唐柔和乔一帆也不甘落后,几人很快就战在一处。

 

郎锐的刀法又快又准,心性又足够沉稳,如果不是要同时对付三人,恐怕早已脱困。可惜就算他武功再高,以一敌众终究是力有不逮,后来他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,腾空的同时“刷刷”一记剑落长空,顺势就要往不远处的山崖上跃去,结果就听轻微的“噼啪”一声,郎锐刚升到半空的身形踉跄了一下,直直跌落在地。

 

魏琛不知何时已从草丛后面钻了出来,神情得意地掂着手里的石子,仿佛正等待着后辈们的赞美。结果就听叶修在一旁凉凉地说:“穴位没打偏,力道还欠了些。以防万一,包子,还是拿绳子把他捆上吧。”

 

“好嘞!”包子兴冲冲的跑过去收割成果。

 

郎锐咬着牙任人摆弄,死死盯着几人:“你们今日肯替官府卖命,不过求名求财,我郎锐一不曾杀人放火,二不曾打家劫舍,只因一点私人恩怨便平白遭人枉陷,同是江湖中人,你们非但不以援手,竟还如此不辨黑白,为虎作伥,真真丢尽我江湖人的颜面!”

 

闻言唐柔几人心意都有些动摇,犹豫着望向叶修,就见他头也不抬地说了句:“包子,把他的嘴堵上。”

 

“前辈……”心性单纯如乔一帆,却是有些不忍了。

 

“不辨黑白,为虎作伥?”叶修只是轻笑。“如今这世道,遭人陷害实属平常。倘若我们每揭一张榜,还要细细研究这通缉之人究竟是好是坏,是贤良忠正还是十恶不赦,恐怕不等得出结果,就已被人捷足先登。一帆曾经身在微草,不会不明白那些大帮派的作风吧?”

 

乔一帆低下头去。是啊,他如何不明白,从踏入微草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了,要想变得强大,就得在某种程度上真正做到无情。为了替帮派效力,死在他手上的人早已不计其数。从起初的不忍,到最后的麻木。

 

直到某次的秘密任务执行失败,他的身份又不小心败露,微草得知消息后毫不留情地将他扫地出门。那时还尚不觉得自己有多悲惨,善恶有报,因果循环,他只觉是理所当然。直到后来遇见叶修,他的强大、果敢和偶尔流泻的温柔如此矛盾而又契合的集于一身,乔一帆才知道他以前的认识完全是错的。错得一塌糊涂。

 

然而现在……

 

“相对于别人,自己永远是第一位的。”叶修淡淡地说,一手抓着郎锐身上的绳扣,似已不欲多说。

 

“我先把他押回去。你们沿江一直往南走,路程比较远,我在出谷的地方与你们汇合。”

 

余下的人都没说话,也没有动,就见魏琛最后看了他一眼,对唐柔三人一挥手:“走了。”

 

等他走出好远,三人才渐渐迈动脚步跟上去,气氛却是前所未有的凝重。

 

 

原路返回了半山腰,叶修可不愿拖着个大活人步行回去,刚一下山就在路边找了个车夫,让他赶马车回茂山城。

 

坐在马车里,叶修望着窗外沉默了一会,随手拿掉郎锐嘴里的布。

 

“那家伙穴位点得很轻,我不知道是不是有意,总之再有一个多时辰你就可以活动了。以你的功力,挣脱绳子不是问题,那几个官兵也不是你的对手。”

 

郎锐愕然了半晌,“……为什么帮我?”

 

叶修看他一眼。“我做的事有错吗?”

 

郎锐想了想,道:“不错。”

 

“既然不错,还问什么为什么?”

 

“可是……”

 

叶修挑眉,“介意我刚才那番话?”

 

郎锐不语。

 

叶修笑了笑。“这么说吧。生逢乱世,想保持一份超然之心固然难得,但你若有了自己的孩子,为了让他长大成人后能独自生存,你是选择把这世间描绘成桃源美景,太平盛世,还是早早地告诫他人心险恶,防患于未然呢?”

 

郎锐默默将他的话回味一番,心下释然。“我明白了。”

 

叶修看起来很欣慰。

 

“当然,也不排除……我们的确很需要榜单上的排名和赏金。所以把你交给官兵以后,还要麻烦你多装一会儿。”

 

郎锐:“……”

 

叶修没发现对方抽搐的嘴角,手里拿着之前从他身上搜出的玉笛把玩了一会儿,才又开口:“你很像我一个故人。总是默默承受一切,哪怕再失望伤心,也不愿意找人依靠。所有人都觉得他的等待毫无意义,但于他而言,可能放弃才是最让他难以接受的结果吧。”

 

郎锐却似被他说中心事,望着窗外的目光变得有些悲伤。

 

“所以说,就算我这次放你走了,以后总会有人再抓到你的。别藏在谷底了,有些事情迟早要面对,如果一味逃避的话,你永远也走不出这个局。”

 

郎锐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,许久以后才轻轻地吐出一个词:“多谢。”




TBC


好久不更,爆字数了0 0

评论 ( 7 )
热度 ( 65 )

© 春深如酒 | Powered by LOFTER